钟锐一把拉开了他,“去去去,一边去!”
丁丁发疯般踢钟锐的腿,钟锐只好松了手。丁丁又扑过去抢他的玩具,当他拿出他睡觉时必须搂着的、已被弄得脏兮兮的粉色小熊时,顿时泪流满面。“妈妈,你看爸爸把它给弄的呀!”
晓雪揽过丁丁没有说话,她要不哭就说不了话。晓冰过来:“好了丁丁,等咱们给它洗个澡,洗完澡就又干干净净的了。”
“它的耳朵都掉了……”
钟锐故作轻松:“没事丁丁,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一模一样的。……”
丁丁冲钟锐哭着叫道:“它是我的弟弟!”
蓄积已久的泪水从晓雪的眼里滚落,一滴滴落在了丁丁的头发上。
他们搬进了两间平房的新家。
夜深了,丁丁在里间屋的床上睡着了,晓雪从他怀里抽出小熊,来到外间,坐在灯下缝小熊掉了一半的耳朵。钟锐仍在收拾,他把电脑从纸箱里抱出,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也没找到一个可供安置的地方,屋子里又乱又挤。他看了看晓雪,晓雪正埋头干手里的活儿。
“晓雪,你看电脑放哪里好?”
“随便。”
“要不先把电视收起来?”
“我无所谓。只要你想让你儿子在九十年代过六十年代的生活,就行。”
钟锐忍住了没有发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不投机,随时都可能吵起来,他现在没一点多余的精力了。他的目光在十米的空间里逡巡,最后定在了饭桌上。对,放饭桌上,吃饭怎么都好凑合。就把电脑放了上去,放好后,还有不少富余地方,可以放些软盘之类的东西,他感到满意。眼睛不时瞟一眼晓雪,晓雪仿佛缝东西入迷了,毫无反应。他便故意发出各种声响,以期让晓雪自己看到,免得他开口惹事。
晓雪缝好了小熊的耳朵,咬断线,拿着向里屋走。钟锐沉不住气了,问:“晓雪,你看放这里怎么样?”
“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怎么也得住几个月。”
“那就把你的电脑搬走。我家不能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说罢进里间。
钟锐气得站了一会儿,欲进里间与晓雪理论,刚进去,晓雪起身把他推出去,自己也出去,随身关了门:“丁丁睡了。”
钟锐放小点声:“你不用老郎当着个脸给我看,没你已经够我受的了,我得安排这个家,得找工作挣钱,得抓紧时间做我的项目,一想起这些天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心里就像火烧一样。我不求你别的,只请你不要火上浇油不要再难为我好不好呢?!”
“我怎么难为你了?你要辞职,我没二话。你要搬家,我放下工作跟着你一块儿折腾你还要让我怎么着?!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做了!你不能无止境的要求别人,连别人脸上的表情都得附合你的心愿。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已经累了,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里还得戴着一副假面具,为谁也不想!看着不顺眼不看,很简单!”
钟锐咽了大大的一口气,闭上嘴,自顾拿出电线为电脑接线。晓雪从一个纸箱里收拾出一摞碗,抱着左看右看没地方放,“把你的电脑拿开!”
钟锐低声下气地:“碗先放纸盒里好不好?”
“可是总得拿出来!”
“那电脑放哪里?”
“原来放哪就放哪里。”
“我想马上工作!”
“我也想!可我不是照样窝在家里跟你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钟锐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晓雪抱着碗站了一会儿,钟锐看都不看她。晓雪怒火上升,渐至顶点,猛地,把碗往纸盒里一蹾,可以清楚地听到碗的破裂声,放下碗后起身一把拉下了钟锐刚安好的电线。
“把线给我!”
“把电脑搬开!”
“你是成心要找事啊。”
“是!”
钟锐握着拳头向前迈了一步,晓雪无所畏惧迎了上去。二人几乎脸贴脸地对峙,过了一会儿,钟锐眼中的怒火消失,化作悲哀,他垂下了自己的眼睛,转身抱起电脑,放回纸箱,然后去穿外衣,开门向外走。
“你去哪里?”
钟锐已经关上门走了。
钟锐敲谭马家的门,门开,露出一张年轻女人胖而紧致的脸,听说是找谭马,掉头就走,边走边喊了一嗓子:“找你的!”就不见了。
谭马闻声迎了出来,见是钟锐,很意外。钟锐摆摆手,让他先不要多问,径往离大门最近的屋子而去,谭马赶紧拽住他:“这边这边!”引钟锐进了北边他的房间。
这是一间凌乱的单身汉房间。进屋关上门后,谭马说:“那屋是她的屋。”
“噢。我把你们这茬事儿给忘了。”
“这么晚了,有事儿?”
钟锐在单人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电扇的头扭向自己,“有没有……冰水?”
谭马两手一摊:“冰箱在她那屋。”
钟锐不再提要求,重点突出地对谭马讲了自己的遭遇,然后,请谭马帮忙找间房子做工作室,不要钱最好,要也不能多要,他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谭马心说,要有这等好事,还等你?早给王纯了。他想让王纯住在家里前夫人不批准,说是不想跟陌生人住,其实就是要让谭马不痛快,谭马知道,没辙。对面屋男女的喧哗声浪阵阵传来,钟锐叫:
“谭马?”
“这事儿不好办。”
“……我想马上开始做OLTO,已经耽误这么多天了,我要求不高,能放下台电脑就成。”
对面屋的喧哗达到了高潮,谭马烦得抓起手边一个铁制品拼命敲暖器管子。
钟锐制止他:“都寄人篱下了,还这么牛!”
“寄人篱下?我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就这屋,十平米不到,还是间北屋,你知她一月要我多少?七百!还不让我用厨房!……知足吧钟锐,你媳妇够不错了。”
钟锐忽然心里一动:“哎,我说,咱俩合用这房好不好。我白天你晚上,房租平摊。”
“你想把这当工作室?”
“暂时。”
“我无所谓,能有人分担房租还不好?反正白天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有些事儿还是事先跟你说说明白,免得到时候落埋怨。她是个演员,唱歌剧的,这你知道吧?……演员不排练没演出时不上班,而她们一般的不排练也不演出,除了上街,就待家里,大白天也待在家里。你要不觉着别扭,尽管来。”
“只要你不觉着别扭。”钟锐微笑。
“我?……你今晚上能把她拐走明天我请你客——整天让她吵死了都!你是没领教过她的大嗓门儿,怎么跟你说呢?……对,在上千人的大剧院里,唱歌,不用麦克,最后一排、最边上的那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钟锐连连摇头表示全无关系,执拗到最后,谭马才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得问房东。当场把前妻叫来,不成。
“怎么不早说?”钟锐埋怨。
“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这么惨……”
两个男人唏嘘。
这夜钟锐没回家,实在不想看晓雪的脸,能拖一刻是一刻。谭马把床让给他,自己铺张凉席睡地上。
在钟锐要睡着的时候,谭马忽然想起一处符合钟锐要求的房儿,在一所小学里,是谭马托他同学为王纯找的,他同学的姐姐是该小学教导主任,这间房子原先一直用来堆放杂物,经人一提,校方才想到可以创收,租金谭马觉着不多,校###着不少,有点收入就比没有强,原有的杂物该扔的扔,该卖的卖,卖不掉又舍不得扔的,就转移到传达大爷的屋里。传达大爷是个一辈子未娶的孤老头,姓吕。老吕平生只一个爱好:吃好饭。一个人吃也是仨盘俩碗地摆上,除了吃,什么都好商量。于是一切谈妥。是在最后一次洽谈对方偶然得知房客是个女孩子时,情况才发生的变化。“女孩子不行,容易出事。”女校长说。谭马再三担保王纯的人品,无济于事,理由是,就算她不主动出事,晚上一个人住在空空的学校里,也可能被动出事。总之,女孩子不行。治学圣地,这方面尤其要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