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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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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测验,一队两人满分,王建凡,彭飞。罗天阳60分。数学是罗天阳的弱项,涉险过关令他兴奋不已,隔着两排座位冲王建凡挥舞自己的卷子:“60分万岁!少一分受罪,多一分吃亏!向你致以深刻同情王建凡,你吃亏吃大了!”王建凡笑:“我也不想吃亏啊,做不到啊,没您那天赋啊!”

王建凡生得唇红肤白,一副气血畅通营养好的模样儿。飞行预校的文化课于他如同游戏,每次考试,大考小考,几乎都是第一或并列第一。可惜体能训练成绩和文化成绩正好相反,几乎都是倒数第一或并列倒数第一。下月10号、11号两天,新学员将进行部分体能基础课目考试,考试成绩记录在册。晚点名时,徐东福希望大家针对自己的弱项,利用不多的时间加强练习,各班长要切实负起责来。晚点名后留下宋启良,让他着重督促王建凡。

星期天,王建凡躲上铺看金庸,宋启良叫他去练100米,他陪他一块儿。100米是王建凡所有弱项里最弱的弱项,要求控制在13秒内,他最好成绩是14秒1。王建凡断然拒绝了宋启良的不合理要求。首先,星期天是法定休息时间,其次,他们已高强度连续训练了六天。训练是要苦练,更要巧练,要讲科学。宋启良说不过他,愁得叹气。王建凡心软,放下书:“行,我陪你去吧。”宋启良喜出望外,全不计较王建凡的主宾倒置。宋启良给王建凡掐表,13秒9。王建凡纳闷,这段时间他练得可以了,感觉上很快了,跑起来耳边风嗖嗖的,怎么就是达不了标?怀疑表有问题,他掐表,让宋启良跑,12秒9。表没问题,那就还是老问题,水平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冻也得需要时间。明天,明天再说,一口吃不成胖子。宋启良不让走跟他拉拉扯扯,他就跟他胡说八道:“咱的训练方法不行。知道国家队都怎么练吗?后面有狗跟着追,追上了咬,所以跑得快!”宋启良道:“瞎说!还后面跟着狗追,你咋不说跟着老虎追,那跑得更快!”“对!不错!要是后面跟着老虎肯定会跑得更快!人在紧急关头肾上腺素会超水平分泌,而肾上腺素是人体机能……”宋启良赶紧打断他,要不他能从肾上腺素说到太阳系去:“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的肾上腺素超水平分泌!先声明啊,我可没办法给你弄老虎来,狗都做不到!”王建凡明白宋启良打谱不放他了,但要真让他这样一遍遍跑,一跑半天,累在其次,实在枯燥。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从操场边走过的彭飞,笑吟吟对宋启良晃晃脑袋:“狗来了。”当即冲彭飞挥手招呼。

有彭飞陪练,王建凡成绩果然提高了0.2秒,还是在刚跑完一个100米之后。王建凡与宋启良对笑,一个笑得意味深长,一个笑得不能自已。彭飞看出蹊跷,追问后得知原委,不动声色问王建凡:“那照你的逻辑,现在要是有只老虎,你会跑得更快?”王建凡一点头:“估计能破世界纪录。”彭飞向他背后示意:“喏,老虎来了。”

徐东福来了!王建凡看清来人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他牺牲休息时间训练让徐东福看到,算没白牺牲;害怕的是,如果徐东福现场检验,他过不了关。

徐东福果然提出现场检验,他亲自掐表。13秒3。肾上腺素一说绝非虚妄,徐东福的存在令王建凡一下子又提高0.4秒!徐东福却不满意,考试在即还这个成绩,怎么可以?王建凡为自己辩解:“刚全力跑完两个100米,体力消耗太大。”徐东福问清他刚才那两次的成绩:“你根本就没有达过标嘛,跟体力消耗大有什么关系?”王建凡进一步辩解:“队长,您的到来对我的肾上腺素——”意识到不妥,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对我的精神,有明显激励作用。我想,如果我不是刚刚跑过两个100米,刚才这次,应该能够达标。”“你想?根据什么想?如果你过硬,连着跑个300米根本就不是问题!”“队长队长,我说的不是连着跑300米,是连着跑三个100米!”徐东福不再说话,衣服一脱,朝地上一扔,秒表给宋启良:“给我掐表!”

第一个100米,12.1秒,第二个12.3秒,第三个12.2秒。事实胜于雄辩。徐东福拾起地上的衣服,走,走前对王建凡撂下一句:“体能考核你必须过谁不过你也得过!”

三个人目送徐东福远去,宋启良感慨:“到底是野战军出来的,底子就是厚!”王建凡补充:“再加上还有我们这三条狗在旁边虎视眈眈,NO,狗视耽耽。”宋启良笑,彭飞不笑。从始至终他没说没笑。王建凡好奇,问他有何感想,彭飞开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大可不必为此得意。”王建凡表示同意:“就是,这是培养飞行员又不是运动员,差不多得了。”彭飞对王建凡的误读不做解释。

熄灯的军号响起来了,宿舍楼一排排灯火通明的窗口应声整齐暗下,仿佛由同一个开关控制。校园静了,睡了,渐深,渐酣。……夜色渐浓渐淡,由深蓝到浅蓝,起床的军号声响起来了,酣睡的校园被唤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勃勃生机。出操,就餐,上课,训练,就寝,紧急集合……军号声声,或柔婉,或庄严,或沉静,或激越,将奔放的青春串成一曲生动、迷人的旋律。

上课的军号声响了,学员们走进教室,这一节课是英语,教员发给每人一篇英语文章,麦克阿瑟在西点军校接受西尔维纳斯?塞耶荣誉勋章时的致辞,题目是《责任、荣誉与国家》。麦克阿瑟时年82岁,两年后,于1964年4月5日去世。这是这位五星上将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感人的一次演讲。教员做完简单说明,低头看花名册,点人起来读,点了宋启良。事先查过高考分数,宋启良英语分很高,这篇文章有难度。宋启良读:“Theshadowsarelengtheningforme.The……”第一句没读完便被教员打断:“你这是说的哪国英语?”教室笑倒一片。宋启良说的是中国陕西英语,不对照文字,哪国人都听不懂。但至少他能张得开口,他们县中学很多同学只会看写不能听说,完全是哑巴英语。教员说:“记住,对于你们,英语的听说比看写还重要。否则,上了天,到需要时,你怎么跟外军跟外国塔台沟通?……王建凡!”这也是高分学员,但愿这一个不是绣花枕头。王建凡应声站起,教员让他读第一段。

“The shadows are lengthening for me. The twilight is here. My days of old have vanished, tone and tint. They have gone glimmering through the dreams of things that were. Their memory is one of wondrous beauty, watered by tears, and coaxed and caressed by the smiles of yesterday. I listen vainly, but with thirsty ears, for the witching melody of faint bugles blowing reveille, of far drums beating the long roll. In my dreams I hear again the crash of guns, the rattle of musketry, the strange, mournful mutter of the battlefield.”王建凡说的是标准美式英语,磕磕巴巴不那么流利。但就是读母语文章,头一次读,磕巴也在所难免。教员点头让王建凡“坐”。动作语调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满意,是爱意。喜爱之爱。

罗天阳被“点”,把王建凡刚才念的那段翻成中文。罗天阳直译:“影子,对我来说……很长,夜幕……就在这……”也是一句未完便被打断,不同的是这次教员什么没说,原本就没抱期望。该学员高考分很低,他不过想看看低得能低到什么程度。学员文化水平参差不齐,是飞行学院一大特点。他叫:“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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