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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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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生开始换针,并且没再赶我。其实当他说出“你还是出去吧”这种话时,我就明白了他了解我,他的冷漠是学来的,模仿的,骨子里,善良而细腻。换了针后就好多了,由于那口子是摔裂不是划伤磕伤,伤口便参差不齐,年轻医生都细心地给一一对好,缝上,一公分来长的口子,足足地缝了五针。缝好包好后,让我们去打破伤风针。我由衷地道:“谢谢您!”再一次问,“不会落疤吧?”他说“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口气仍淡淡的。回来的路上,海辰安慰我:“他说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其实是怕万一落了疤你会来找他。”海辰伤口愈合后,只留下了一道比周围皮肤稍浅一点的细细的线,不细看看不大出来,总之,完全可以忽略。

是我的教育没能及时跟上海辰的成长:他大了,开始越来越多的有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但同时又大得不够,缺乏足够的自我约束能力和是非观念。这个时候他不仅需要家长的引导,更需要必要具体的管理措施,我没有。比如,钱随便乱放。理由是,一个家的成员应彼此信任。这种做法孩子小时候可以,还不会花钱;真大了也可以,有了自我管制的能力——电脑事件也是同样——但对一个“七八九”的孩子,这类方法未免过于浪漫。以他的年龄,怎么可能要求他抵制那些眼前手边的诱惑?他必定会想到冒险违规,违规之后只得撒谎,于是,恶性循环。孩子的问题,在于教育家长。

去年他九岁。

带他上钢琴课回家,看到了挤在过街天桥下的一对痴情男女。若在从前他准会眉开眼笑,同时晃着他的大脑袋大声评论:色!而今却能做到不动声色视若无睹擦肩而去。是惯了,木了,还是大了?去公园玩儿,好容易看到一个闲着的长椅,正预备坐下歇歇,他拉我走开,说妈妈你不能在这坐,不道德。才发现长椅不远处亦有如过街天桥下那般的一对男女。他是大了。

我一直为孩子的性教育问题困惑。小学里现行的是“不教育”。我想这没错。我们小时候没受过性教育也长得很正,也到点儿结婚生孩子。性是本能,本能就是无师自通。至于新婚之夜不懂男女之事那是个案,不足为凭。有例为证:中国性教育最少可人口最多。可是话说回来,我们小时候以及我们前辈的小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电视、网络、纸媒以及开放的社会环境。教育好还是不教育好?左右为难之际只好求助于书。书说:没有经过性教育的儿童长大后容易走入把两性间的吸引当做爱情的误区。得教育。否则将来海辰进入了误区那还了得!要教育先得了解清楚受教育者的程度,经过一番设计我这样开的头:

“海辰,你知道小孩儿是谁生的吗?”他皱了皱眉头,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说知道。我说:“可你大概不知道,光有女人是生不出小孩儿来的,还得有——”

“我知道。”他打断我,“不过蟑螂就行。蟑螂不用谈恋爱自己就可以生孩子,单性繁殖。蜗牛也是。小海马是男的生的。”

程度居然这么深了?“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就是谈恋爱生孩子方面的事。”

他看了看我,似乎确信我并无恶意,便问了。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男的女的一好了就要上床?”

心里咯噔一下,边紧张思索答案边想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保证我是检点的(在他面前),转而又想他怎么能不知道?每天电视里有那么多的老师呢!仓促间,我答:“……床上还是舒服些吧。”

“为什么要脱衣服?”

“上床能不脱衣服吗?”

“那,为什么要盖被子?”

“脱了衣服不盖被子不冷吗?”

“然后呢,干什么?”然后——然后我说不出话。不知哪个母亲能对儿子亲口解说那个技术细节,反正我不能。我怕他会联想会对号入座,那实在有损我作为母亲的尊严。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答案就自问自答了,若有所思地:“……然后就交尾。”感谢《动物世界》!——我如释重负同时又忍俊不禁。他糊涂了:“不对吗?”

“哪里!太对了!海辰真聪明!”

他感觉到了我夸赞的真诚,于是也笑了,很幸福的样子,带着点儿茫然。

……

送走海辰的次日上午乘飞机去南昌,再乘汽车去九江,一路上高速公路两边的水高几乎与路面持平。放眼看去,大水无边无际,在飞机上看到的以为是船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露在水面上的屋顶。到九江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海辰打电话,告诉他我的电话,总机转四○二,同时告诉他我住四层。他说知道知道,房间号四○二就说明是四层。电话里他声音中的喜悦令我陶醉。

在九江我遇到了姜士安,长江九江大堤决口的那天下午,他和他所在部队奉命赶到。

那天上午九江还非常平和,人们照常上班,街边照样到处是水果摊和当地特有的瓷器铺面,琳琅满目,没有一点电视中感受到的紧张和惊心动魄,才想起电视里的那些镜头无一例外都在农村,洪水与城市无关。早饭后我们开始了例行的采访——既然已经来了——去当地军分区机关负责的长江防护段看了看,去那里是因为陪同我们的干事是军分区机关的。来九江后我们的一切待遇与平常下部队一样,有专人陪有专车,住的是宾馆,房间里空调电视浴室俱全,空调使我原先紧张的神经一下子镇定了下来。我极怕热,民间刚兴装空调时我家里就装了一个,分体的,花了将近万元,是当时我家全部积蓄的六分之五。好多人说不值,一年里大热的天不过半个多月熬熬也就过去了,万元的钱存银行该多少利息?他们不知道空调对我来说绝不是半个月一夏天的意义,没空调时,春天刚到我就开始紧张,有了空调,一年到头我都可以平心静气。我们去的地方水位已高出城区两米,大堤这边是宾馆商店,那边就是晃晃荡荡的长江水。军分区机关的干部战士都住在堤边一个车间似的大房子里,就地铺一张凉席,枕边放锨镐,枕上放着人们早已在电视里熟识的杏黄色救生衣,这情景倒使我心中一凛,想起了“枕戈待旦”。我们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原先席地而坐的一屋子军人立刻全部立起,其中两位中校向我们跑步过来,想来是这屋的最高首长。干事为我们双方作了介绍后一位中校开始“汇报”,讲了他们的任务,执行任务的情况,着重介绍了抗洪中的好人好事。听完汇报,上这段的长江防护堤上看了看,一上午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回宾馆吃了午饭,约好中午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出发再去哪里采访。来前上级交代说这次下来没任何具体任务,就是生活、感受,因而我们的活动可相当自由随机。

差一刻两点我准时醒来,往脸上、臂上涂了些防晒霜,背上包出了房间,在楼梯口同另外三人会合,一起下楼。我们沿着铺红地毯、镶金色金属条的台阶下楼,四层,三层,二层……刚拐下二层,就见一个人脸色煞白挥着手向我们奔来,少顷认出是宾馆经理。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在酷暑盛夏中仍是西装革履、很注意职业形象的样子曾给我留下了很好印象,此时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头发乱了神情乱了领带都飞到了肩膀上,边跑还边喊,由于他音调过高声音过紧,一时间竟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当终于听清了他喊的内容时,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他喊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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