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冰骑车四处寻找,红灯,她下了车,偶抬头看到丁丁在路口的前方,坐在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上,她骑上车就追,正行驶的汽车们尖叫着紧急刹车,晓冰目不斜视穿过被她腰斩的车流,追上了那个男人,却不是丁丁。男人带着孩子走了,晓冰扶着自行车站在原处,全身瘫软得没一点力气。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要命了你!走,上那边去!”
晓冰抬头,是一个年轻警察,一手抓住她车子的龙头,一手指着路边的岗楼。晓冰看着他,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倒把年轻的警察吓了一跳。
“我怎么你了你哭?!走走走,快走!”晓冰走了,警察仍愤愤不平:“神经病!”
何涛骑着车子路过一地铁站,都过去了,又折回,把车一锁,下了地铁。他向地铁工作人员询问,好心的工作人员还帮他给其他所有地铁站打了电话,都回说如果发现了这样的一个男孩儿,一定及时联系。
钟锐从一个外地民工集中居住的小区一无所获出来,面对都市清晨的喧嚷眼里是一片绝望,嘶声大叫:“丁丁——”
晓雪在电话机旁痴坐。有人开门,她一下屏住了呼吸,等。等不及了,跳下沙发,猫着腰,轻轻向外走,轻轻说:“丁丁?……丁丁!是妈妈!”
来人是夏心玉。
晓雪愣了一下,倏然站起,急急地说:“妈妈您来得正好,您替我在家里等着丁丁,别他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说着就向外走,她已精神恍惚,夏心玉拦住了她。
“你去哪?”
“找丁丁去。”
“坐下晓雪你先坐下。”
晓雪愣愣地看妈妈,猛地,把头拱到妈妈怀里:“妈妈,我要丁丁,我要丁丁……”嘶哑的声音里流露出无尽的绝望和哀痛。
门又响,晓雪猫一般敏捷地跳了起来,“丁丁!”
“是我,晓雪,是我。”是钟锐,他不放心晓雪。
“你不去找丁丁你回来干吗?”晓雪对他瞪着两颗炭火球一样的眼珠。
钟锐跟夏心玉打了个招呼:“妈妈,我们正在找,也报了案。我回来看看晓雪。”
“我不用你看我!”晓雪边往外推钟锐,“去给我找丁丁去!去!”
“晓雪,钟锐是惦着你。”夏心玉说。
“惦着我?他?”晓雪哈哈一笑,对钟锐,“你真的惦着我吗?”突然又声严厉色:“我不用你惦着,我给你自由,但你要把儿子还给我!你不要用这种办法折磨我钟锐,我受不了,受不了……”她撞击摇动着钟锐,钟锐木然。
“晓雪,说什么哪!”夏心玉去拉晓雪。
“噢对了,您还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告诉你,就是他弄丢了丁丁,他为了跟我离婚。”对钟锐,“这下子你称心了吧,你痛快了吧,你更可以无所顾忌更潇洒了是吧!没问题钟锐我什么都答应你,但你得把丁丁还我!还我丁丁!否则我就……杀了你!杀了你!”
晓雪俨然疯了,钟锐用两手束缚着她挥动的双臂,求救地看着夏心玉:“妈妈?!”
夏心玉异常镇定,她把四片安定溶进水里,让晓雪吃,晓雪摆头不吃,钟锐拼命揽住她,好声相劝,夏心玉则试图把药送到晓雪嘴里,几次都没成功。
丁丁被男人抱着下了公共汽车,向地铁站走,身上裹着这个男人的一件衣服。在一个背人处,男人站住了。
“不许哭,要再哭,我还揍你!”他说着把丁丁的小胳膊使劲向后一撅,丁丁发出刺耳的尖叫。“不许哭!”丁丁拼命点头,为憋住哽咽,脸都红了,他被打服了。“这才是好孩子!”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抱着丁丁下了地铁。
正是上班高峰,地铁车厢人很多,男人抱着丁丁挤了进去,一个坐着的中年妇女看了丁丁一眼,往旁边挤了挤,让他们坐下。
“谢谢谢谢。”男人说,带有明显的外地口音。
妇女看看他又看看满脸泪痕的丁丁,搭讪着:“大清早就带着孩子出门呀。”“赶火车。”看着丁丁,“也是不愿意起,叫了多半天才起。”
妇女问丁丁:“妈妈呢?”丁丁看看男人,不敢吭。
男人简洁地:“在家。”扭脸再不看那妇女,同时把丁丁的小脸也扭了过去,动作之粗暴令那妇女生疑。
车到北京站了,男人抱着丁丁下车,丁丁趁机挣扎着把脸扭向那妇女,这时妇女清楚地看到了孩子脸上成串的眼泪,她迅速起身,跟着那男人下了车。
男人抱着丁丁走,妇女不远不近地跟着。男人钻进了售票口前的队里,妇女跟一个巡逻的警察说明了情况。警察走过去,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那个男人一回头,未等警察开口,扔下丁丁就跑,警察追去。
丁丁一个人站着,惊恐地四处看,一个男人走过来,好心问他:“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丁丁向后退。
这时中年妇女过来了,她很为自己的眼光得意,大声地对旁人介绍:“这孩子是让人贩子抱来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警察去追那个混蛋了。”人们越围越多,纷纷向丁丁问这问那,丁丁看着眼前无数大人的各种各样的腿,小嘴紧闭。
中年妇女过来拉他的胳膊:“走,孩子,阿姨带你去派出所。”
丁丁尖叫起来,用另一只小手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胳膊。
王纯低头从售票窗口向外挤,她刚刚买好去河南的火车票。昨晚夏晓雪的来访使她决定提前去河南出差,她必须避一避。独自拎着箱子走出家时,心中一片茫然,躲避只能是一时,以后呢?怎么走?往哪里走?会怎么样?一概不知。从不断向前拥着的队伍中挤出,她看到了队伍后那个围得密密匝匝的人圈,同时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尖叫,只有一声,不知为什么有点耳熟。开车时间还早,犹豫一下,她向人堆走去,挤了几下,挤不动,只好踮起脚尖,透过人缝向里看。圈中站着一个小孩儿,怎么像丁丁?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扒开眼前一个个的人,来到里面:果然是丁丁!
“丁丁?!”
丁丁转过头来,一看王纯,“哇”,大哭了。
王纯一手抱丁丁一手提着箱子去打车,抱孩子的胳膊有些累,她站住,放下箱子,想换只手抱丁丁,不料换手时碰到了丁丁的右臂,丁丁疼得尖叫一声。
“怎么啦丁丁?”她想看看丁丁护着的右臂,不想丁丁不让碰。王纯想起了什么,掀起丁丁裹着的大人衣服,这时,看到了孩子身上大面积的青紫淤血。“我的天!”王纯发出低低的惊叫,“丁丁,咱们先去医院!”
“我要回家,我妈妈肯定着急了。”
“噢好孩子,走,咱们先去给妈妈打个电话。”
丁丁平躺在白色的诊床上,外科医生姜学成正在为他做检查。姜学成端庄沉静,生就了一副医生的面孔。王纯立在一边看。姜医生用听诊器听丁丁的胸肺部,丁丁对王纯说:
“王纯阿姨,我不住院。”
姜医生做了个手势叫丁丁不要说话,王纯拍拍丁丁的小脑袋,笑着摇头。姜医生听了很久,王纯不由担心起来,不时看他的脸,他终于抬起头来,拿下听诊器:“现在还没发现内脏有什么问题,但就孩子的外伤程度看,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好一些。”
“我不住院!我要回家!”丁丁眼圈红了。
“不住院不行吗?”王纯为丁丁求情。
“孩子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右臂桡骨骨折,即使内脏没有问题,也应该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姜医生态度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