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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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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这时候,除了加班的,公司通常没人。今天由于刚刚搬家,防盗门没装,方向平要求晚上必须留人,为改变因推销袜子在老总心中造成的不良影响,老乔主动要求留下。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铺上床单,放上枕头,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卧铺。

这时候王纯来了。下班后她去外面吃了盒快餐,想回来打几个电话,联系一下今晚的住处,看到老乔的卧铺,眼前不禁一亮。

“乔老师,我替您值班!”问明情况后,她热情地说。

“你哪成,一个小姑娘,要真出事先得你出。”

“您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嘛。坏人来了我能喊啊,您能吗?我睡觉特警醒,真的,让我值吧。”

“你当值班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啊。赶快回家,别叫家里大人担心。”

“北京我没有家。”

“那你一直住哪?”

“最近一个月,住在我大学时的学生宿舍里,学校清查宿舍,把我清查出来了。昨天晚上在我一个同学家挤了一夜,今天晚上正不知去哪呢。”

老乔心里一动。早晨出门的时候,玲芳还跟他说把家里那间北屋租出去,这样每个月就可另有几百元的进项,就是袜子卖不出去,也不怕了。他们家是一套老式的一南一北两室公寓房。北屋本来一直是儿子乔轩住着,后来乔轩考上大学出去了,工作了,就很少回来了。半年前处了个女朋友,干脆在外面租了房住,不回来了,那屋就一直闲着,家里剩两个人住两间房实在浪费了些。开始老乔不同意出租,出于安全考虑。报上说过,有人就是被房客杀了的,玲芳的一句话叫他豁然开朗:杀人图钱,你没钱人家杀你干吗?

“没想过租房?”老乔问王纯。说是无钱无所畏惧,但还是要找一个不具进攻能力的房客心里踏实些。

“租过。不是租金太贵就是离这条街太远,总没有合适的。”这条街是指电子一条街。

“今晚你睡这吧!”老乔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匆匆走了,他得赶紧回去向玲芳汇报。

王纯环视这间会客室,房间呈长方形,约二十平米。南侧是一面墙的大玻璃窗。顶西墙有一张长会议桌,东侧沿墙角一圈沙发,沙发旁有一个壁橱门,打开来看,里面分上下两格,上格小些,下格足有一人高,这么大地儿,只堆了点没用的杂物。这个壁橱令王纯高兴之极。倘若方总允许她住这儿,那么,这个大大的壁橱就可以做她的储物柜,容下她所有的家当还有富余。直觉方总会同意的。明天,等到明天征得方总同意后,她就去同学家拿来自己的东西,在这里安家。尽管她的专业和性别使她在北京的求职过程中一再受挫,但她仍固执地喜欢着北京,她认定北京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文化城市,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让北京接受自己。

王纯在老乔铺就的卧铺上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香甜的一夜,早晨睁开眼时,快七点了,桌子上,地上,墙上,已印满了一块块金黄色的阳光,一个引体向上,坐起,下地,迅速收起睡觉的东西,然后拿着透明的塑料洗漱袋,去水房。

楼道里寂静无人,仍可见新搬家时的凌乱。王纯步子轻快地走,脚下是浅驼色长毛地毯,踏上去柔软无声。楼道两旁的房门紧紧关闭,八点半才上班,洗完脸,尽可从从容容去街上吃一顿早点。王纯是在洗脸回来时,发现机房里的钟锐的,她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敲击键盘声。

“钟总?!”

“哦?上班来了?”

钟锐看着刚洗漱过的女孩儿。轮廓清晰的脸蛋儿白白的,亮亮的,额前一撮被水打湿的头发。

王纯笑笑没多解释,只问:“您早就来了?”

“啊,昨晚上来的。我喜欢夜里工作,安静,脑子清醒。”

“那……您夫人呢?”

“在家。”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所指,顿时大为尴尬。“……带孩子去了密云水库,赌气。就是为了那事儿,让你给说中了。”

王纯开心地笑了,刚洗过的脸蛋瓷器般闪闪发亮。眼前这个人猜测中是结了婚的,果然是。女人们不会允许优秀男人独身。但除此而外,他完全不是她的想象。想象中的他个子瘦瘦小小,戴一副白边或无边眼镜,永远的西装领带。真实的他几乎整个相反。不瘦瘦小小,不戴眼镜,穿深蓝T恤,很随意。

钟锐陪着干笑两声。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是出色的。不仅是外表,不仅是智商,还相当的……大气。他当着她的面明确表示不同意用她,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她认为他有他的道理,他不了解她。她一定要让他了解她,只要给她这个机会。她非常在意她所看重的人的认同。她感觉到他现在开始了解她了,而且开端不错。王纯心情很好地离开机房,放下洗漱袋,下楼去吃早点。在路边一个浙江人开的早点摊前花一元钱买了两根胖胖的油条,王纯边吃边向回走,脑子里一个问题萦回不去:他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懂得他的价值,因而不懂得珍惜。她为她遗憾。

客厅大理石地面在黎明的浅蓝中发出月亮般清冽的光泽,这个家已然整洁如初。丁丁搂着他的粉色小熊熟睡,厨房里时而传出轻微的响动。

晓雪在厨房里烧奶、烧开水、给丁丁准备水果等,边忙着,边不时往嘴里塞口面包,以节省时间——这几乎是婚后、或者说有了孩子后,她每一天早晨的例课。她从不让钟锐做这些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钟锐的价值,为了保证他的时间,她心甘情愿包下了全部家务。一赌气去了密云水库后,给钟锐打过电话,怕他担心、着急,影响工作。电话打不通。后来想到他肯定会从晓冰那了解到她们的去向,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也想过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感情,不像。她很容易就找得到他,他若不在家,就准在机房。他是对自己没了兴趣——六年了,也该腻了。但是还有他儿子呢?跟老婆感情深浅可与时间长短正反比,跟儿子不应该呀,儿子不见了竟都不能让他改变一下,难道对儿子也腻了?果真如此,这个家真的是走到头了。

晓雪把奶倒到碗里晾着,把开水灌进暖瓶,脑袋沉甸甸的发昏。对手跑了,她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在床上半睡半醒躺到不得不起的时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有了家,同时就有了一个任何情况下都要遵守着的时刻表,不论心情怎样,身体如何。今天早晨,她几乎就是半闭着眼睛走进了厨房的。丁丁要在七点半送到幼儿园,她才能保证八点半赶到单位上班,从家到幼儿园需要半个小时,从幼儿园到单位五十分钟。……快七点了,晓雪匆匆走进小房间,拍拍丁丁的小脑袋。

丁丁睁开眼睛就说话,“妈妈,我做了个梦……”

“不说了,快!要迟到了!”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麻利地给丁丁穿上衣服。

丁丁大口喝奶。晓雪在门口换鞋,拿包,边不时催促。“快,丁丁!快!”

丁丁跑来。晓雪给丁丁换好鞋,拉着他走,出门前又站住,从包里拿出口红,匆匆往嘴唇涂,这是晓雪晨妆的全部。这时候,丁丁发现了门口的一张广告纸,拾起来看,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被妈妈拉起小胳膊走了。

“这是什么?”纸上画很少,全是字,想来再看还是看不明白,只好问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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